那一年,她的父亲死于一场意外。
父亲离世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矿井,多年前出过事故,死亡人数至今是个谜。
矿井有专人看守。看守人找不到了,矿井门口的房子里,只剩一张破旧的芦苇席,地上散落着烟头。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没有人告诉陈维维,解决事情的通道在哪里,即使找了律师。四处寻觅,四处碰壁,像一只困兽。她和其他两家家属越想寻个明白,越是觉得如陷入泥潭,不能挣扎,越挣扎,陷得越深。
她告诉自己,得离开,得离开泥潭。
没有真相。如果说真有真相的话,那就是两年后,官司赢了,但是被告方拒不履行赔付。即使他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商,其公司旗下的楼盘让它所在的小镇拥有“小香港”的别称。他们在小镇上买地、盖楼,在中国房地产经济发展的浪潮中如鱼得水。
那段时间,陈维维听到过很多声音,有语意、言辞中满是幸灾乐祸的人,世态炎凉,人情冷漠,瞬间充满她的生活,是她每时每刻必须得经历的人生体验。“烙铁烙到谁脚上谁疼”,她说。她越来越意识到,这个世界,每天都有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发生,她需要在这个过程里让自己具备抵抗的能力。
只是“家乡”这个词对她来说越来越成为刺痛。她现在已经不愿意回自己的出生地,严重到一次在街上听到家乡方言,她扶着墙呕吐。小时候的家乡鸟语花香,人们和睦相处,可能物质上没有那么富有,但是精神上自给自足,“最重要的是善良”。她不知道是她对记忆中的家乡选择性解读,还是现在家乡里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是真实。
父亲的事情发生后,律师来找证人,在那个父亲活了40多年的地方,刚开始并没有寻到需要的证人。那些陈维维称为“叔叔、伯伯”的大人们,他们看着维维长大,看着她的父亲离开人世,但是并不愿意成为证人。在他们看来,作证意味着与更大的势力对立,而不是与正义站在一边。
还好,最终有一个人愿意作证。无疑,它成为官司至关重要的环节。尽管如此,曾经经历的寒意依然在,陈维维告诉自己,还是要相信理智的力量,相信人心解救世界的力量,并且要热爱大地。渐渐地,她做到了。
她把这理解为因为她继承了父亲的精神遗产。
经历了这些事情,她自己有了改变。她去找了多年没有联络的中学同学,两个人拥抱于街头。当年同学向她诉说人生绝望,她没有理解的能力,也没有学会很好地倾听,虽然觉得可能不对,但还是直愣愣地将那场倾诉打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