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单身几十年，诚然使我诧异。我不由道：“你也是能憋，几十年不找个伴，现在老了，想找都难了。”

　　她忽然转头看向我，歪着脑袋，神色复杂得难以形容，还颇有不甘，“我单身几十年，你觉得都谁害的啊？你有想过我吗？你丢下我不闻不问，跑去跟人家结婚，白头偕老。我呢？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我，成什么样子？”

　　“白头偕老？我没那福分。”她的话如同锐利的刀尖，往我心窝上桶，“我老婆在二十五年前难产去世，你以为我就好过？”我将装满谷子的袋子收进口袋，“诚然是我对不住你，如今久别重逢，就当缘分，我欠你的，我还。”我深知情债是最难以偿还的，现在对她好，就当是对自己小小的安慰。

　　周乔嗤笑一声，从栏杆上跳下来，她拍了拍我肩膀，语重心长地说，“我算是没看走眼啊，几十年了，你还是老样子，有担当，坐怀不乱。”她猛吸一口烟，再度将烟头丢进江里，转身就走，毫不犹豫，更不曾回头

　　我看着她那瘦弱的背影渐行渐远，船室的玻璃窗揭露了她那伪装的洒脱，从反射中我看到她泪流满面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我的儿子和儿媳正在走廊上拉扯，他们的矛盾没有复合，反倒变本加厉。

　　“你少用老一辈人的话来教训我，珍惜是一回事，矛盾是一回事，矛盾不化解怎么谈珍惜！”儿媳一把甩开我儿子的手，“一直以来，你只顾及自己的梦想，你有考虑过我吗？每天下班后回家，就会把自己关进房间里，你有尽丈夫的责任吗？我是女人，不是冷血动物，你以为就你一个人需要关怀吗？”

　　面对儿媳的不讲理，儿子是有理由反驳的。“我不考虑你，我还能和你走到今天吗？是，我一直在追逐我的梦想，但我从未因为顾着追逐梦想而冷落对我好的人。我下班回来很累，还要面对你那张臭脸，你以为我好受吗？你不开心，打我骂我我认了，可我呢？我能用什么方式来发泄？”儿子怒气冲天。

　　“你的意思是我让你感到难受了？”儿媳步步紧逼，“你追逐你的画家梦多少年了？成绩呢？不要跟我说什么挑战自己，成绩就是现实，没有成绩，和原地踏步有什么区别？”她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，“爸爸老了，身体不好，你当下要做的，不是整天在房间里画画，而是去赚更多的钱养老。”

　　儿媳的话让我儿子感到阵阵不适，“够了，你们女人的想法简直扭曲。在我看来，追求梦想，不在于年龄，成败只是时间问题。如果我一直没有成绩，一直在原地踏步，我也不后悔，至少我努力过。”儿子烦躁地拨了拨头发，“到此为止吧。”说完，转身就走，丢下儿媳一人。